1
接到哥哥的電話,知道他回來了,我高興地留下了眼淚。
哥哥已經有3年多沒回來了,自從爸爸去世後,哥哥辦完了後事,就回到了省城。
這3年來,媽媽的病時好時壞,都是我電話跟哥哥聯繫,報告媽媽的情況。哥哥每次也都是千叮嚀萬囑咐,要我好好照顧媽媽。
哥哥雖然名校畢業,但是在人才濟濟的省城,也只是一個不顯眼的螺絲釘,加上我家本身條件有限,支持不了哥哥,他一人整天都喊累得不行。
媽媽這半個月來,時而清醒時兒糊塗,清醒了知道我是她閨女,知道我辛苦。糊塗了明明剛放下碗,她就喊叫著肚子餓了,說我不給她吃的,抬手就給我一巴掌。
我看著情形不對,就打電話跟哥哥說了,讓他趕緊回來看看媽媽。
另外,媽媽透露給我,說她還有22萬存款,我估摸著媽媽是要交代後事了,這些事情都不應該瞞著哥哥。
我先一天打完電話,第二天哥哥就回來了。看來哥哥心中還是有媽媽的,我心裡高興,話語裡帶著蜜,跟哥哥說我馬上就過來給他做飯吃。
哥哥卻說,平時都是我照顧媽,現在他回來了,理應由他來照顧,讓我好好休息幾天,也照顧照顧家裡,還說這幾年辛苦我了。
我聽得熱淚盈眶,我的付出哥哥都懂得,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欣慰的呢?
於是,我在電話里不厭其煩地交代哥哥,媽媽當前的情況,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,還有一些東西的擺放位置等等。
3年多了,好不容易我可以放鬆兩天,媽媽也終於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兒子,大家應該都是開心的。我也可以放心地去忙我自己的,稍微修整一下了。
可我沒想到,我認為的皆大歡喜背後卻另有文章。
2
我每天給哥哥打一個電話,詢問媽媽的情況。他總是告訴我,媽媽胃口怎樣,吃了多少粥,吃了多少水果,午睡了多長時間,事無巨細,整得挺細緻。
我想當然地以為,親兒子照顧親媽,肯定是盡心盡力。
哪想,剛過了3天,哥哥突然打電話給我,說媽媽情況不太好,讓我趕緊過來看看。
我走進客廳,就聞到從媽媽房間裡傳出來的臭味。哥哥卻跟我說,讓我趕緊把媽媽弄清醒,他有重要的事情要辦。
走進媽媽的臥室,我被熏得不能呼吸。媽媽躺在床上,拉風箱一樣呼呼地喘氣。
我感覺心上有種新傷口剛結痂,被人猛地撕去地疼痛。這3天,哥哥到底是怎麼伺候媽媽的?
我先打來一盆熱水,再把窗戶打開,掀開了被子,褪下媽媽的褲子,一個尿不濕上堆滿了糞便。
我看了看媽媽,這盆熱水根本不頂事,只能把她扶進了洗澡間,給她洗澡。
給媽媽脫了衣服一看,媽媽的後背這幾天時間竟然有了四塊紅紅的疤痕。看樣子快成褥瘡了,尤其是屁股和兩大腿,紅得見血,這是被尿……
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洗澡水,落得我滿面都是。媽媽心心念念的親兒子,幾年不回家,回來一趟就這樣照看癱瘓在床的媽媽!
哥哥來來回回進出5趟了,聽到我說還沒有把媽媽收拾利索。他急得直搓手,連說三聲你快點,一會兒人就來了,得趕緊把媽收拾停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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{nextpage}我心裡有怨氣,有事你早說呀,現在知道催了,早幹嘛去了?
同時我也好奇,有什麼事情非得把媽媽收拾得乾乾淨淨的,還要人清醒才行呢?尤其這事對哥哥這麼重要!
3
居委會的兩位大姐來的那會,我剛把媽媽扶出洗澡間,讓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,準備給她吹乾頭髮。
敲門聲傳來的時候,哥哥一把拉開我,讓我去開門。我回來的時候,哥哥正笨手笨腳地給媽媽吹頭髮。
居委會的兩位大姐看見了,點了點頭,說哥哥不常回來,回來了知道伺候媽媽,挺好。然後就說起我平時照顧媽媽多細心,多辛苦。
哥哥隨手把吹風機遞給我,微笑著點頭,說知道我辛苦,所以他回來了就讓我休息了幾天,自己親自照顧媽媽。
居委會大姐聽了,不停地點頭稱讚他。
簡單寒暄過後,哥哥扶著媽媽的肩膀,歪著頭靠近媽媽,低聲細語地說:媽,您不是說讓我把居委會的這兩位大姐請過來,你有話說嗎?說著,他連連搖著媽媽的胳膊。
媽媽這會兒已經完全清醒了,卻淚眼婆娑,望著我嗚嗚咽咽,一句話不說。
哥哥又連問了兩聲,媽媽的淚水滑倒了下巴,拉著我的手不放,始終不開口。
居委會的大姐你看我,我看你,不知道媽媽葫蘆里賣的什麼藥。
哥哥急得直跳腳,一把拽過我,粗魯地搖著媽媽:媽,你不是答應過我,把那22萬存款留給我的嗎?你不是叫我把這兩位大姐叫來,讓她們做個見證嗎?
媽媽眼裡含著淚,一言不發,任哥哥搖晃著。
哥哥發了急:媽,我沒有多少時間,回去晚了工作就受影響。你不想我再東跑西顛地找工作吧,不然你孫子上學就受影響啊。
4
我這才知道,哥哥支開我這幾天在幹什麼,以及他為什麼會回來的這麼快!
我的心像鍋爐里燃旺的煤塊,眨眼就能燒開一爐子的水。
伺候老人沒他,伸手要錢他第一!
聽到孫子,媽媽抬起了淚眼,望了望我,艱難地點頭,說她確實說過。
哥哥欣喜若狂。他打開手機,對著媽媽和兩位居委會的大姐說,讓大家靠近一點兒,他要錄下來作為證據。
可是媽媽始終哭哭啼啼的,哥哥耐著性子哄了一陣子,媽媽卻沒有停止。
哥哥陡然就發了脾氣,對著媽媽大吼說:好好的事哭什麼喪?你老是哭我怎麼拍,拍出來也是無效的。
居委會的大姐勸哥哥不要發脾氣,說媽媽早就立好了遺囑,這22萬存款就是給哥哥的,她們就是見證人。
哥哥大喜過望,幾步過來摟住媽媽,連聲說:謝謝媽媽,我就知道媽媽疼我。
話剛說完,他好像又想起什麼,問媽媽:媽,那這房子怎麼處理?我在省城花銷大,孩子讀書,做什麼都要錢,工資又老是不漲,我天天一個頭兩個大。媽……哥哥嘴裡喊著媽,胳膊摟著媽媽的肩膀,不停搖晃,聲音里半帶著撒嬌。
房子給你妹妹。媽媽半天才開口說話。
為什麼?為什麼給她?這房子有我爸一份,不能你說做主就做主的。
哥哥突然就變了臉,眼光像刀子一樣飛向我:是不是你趁我不在,慫恿媽媽做的決定?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麼好心,原來你早就糊弄媽媽,偷偷地把房子攥到了手裡。你好狠心,還是親兄妹,你就做這樣的事?
哥哥前後一喜一怒,把我看得是一愣一愣的。戲台上的演員變臉都沒有他快,關鍵是他取得存款就是合理合法的,我取得房子怎麼就狠心不顧親兄妹情了?
5
我呆呆地站著,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,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媽媽早已立好了遺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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{nextpage}哥哥氣得鼻子眼睛都挪了位,看著我惡狠狠地說:是不是你誘騙媽媽把房子給你的?我說怎麼那麼好心,把媽媽有存款的事情告訴我,原來你早就占了大頭,得了房子。你想得美,我不會讓你得逞的!不行咱們就上法院,你敢不敢?
媽媽手指著哥哥,嘴唇哆嗦著,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。
我這會兒已經完全明白了:合著哥哥認定了,我誆騙媽媽寫下遺囑,讓她把住的這套房子留給了我,他要跟我打官司。
3年了,媽媽本身身體孱弱,因為爸爸去世她又傷心過度,癱瘓在床。哥哥遠在省城,我無奈辭去穩定的工作,專心照顧媽媽。
我受了多少累,熬了多少夜。哥哥回來就支開我,向媽媽索取存款,現在又要房子,憑什麼?
我氣血直衝腦門,開始口不擇言:是,我誆騙媽媽,讓她把房子留給我!是,我本就不應該打電話告訴你,媽媽有存款的事情,我應該悄悄地讓她把存款也留給我,讓你一個子都見不到!
我咬著牙,指著哥哥,也不管唾液是不是濺到他的臉上了。
你做夢,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!哥哥揮舞著胳膊:絕不!
這是我的親哥哥嗎?我怎麼不認識了?
6
小時候,知道爸爸媽媽辛苦,哥哥會做飯給我吃,帶著我上學,等我一起放學。有人欺負我,也是他出面擺平。
哥哥考上大學,我上了初三。因為爸媽負擔太重,我就考了技校,早早地走上工作崗位,掙的工資分給哥哥一部分,讓他讀書。
哥哥找了城裡的嫂子,家裡盡力配合幫他們房子。
哥哥有了孩子後,一年到頭也不回來一次。一打電話他就說,忙忙忙,侄兒已經七歲了,爸媽總共見了四回。
哥哥嫂子不回來,爸媽又怕去了不受待見。只有我,每年都會帶些特產去看看哥哥,回來再鸚鵡學舌地講給爸媽聽。
爸爸臨閉眼,都沒有見到哥哥和侄兒。哥哥是在爸爸下葬前回來的,他勉強等到三天圓墳之後就走了。一直到這次我打電話說,媽媽病重他才回來。
爸爸死前決定把房子都留給媽媽,至於最後給誰,就看媽媽自己的意思。
爸爸還說,房子就是媽媽的保障,誰給她養老,房子就給誰,讓媽媽精明點。
所以,哥哥每個月打回來1000塊錢,就算他養活了媽媽。
現在,媽媽把房子留給我,把存款留給哥哥。哥哥對存款沒有異議,對房子卻提出來媽媽一人不能做主的話,這不是明擺著挑事嗎?
從爸爸去世,我就辭了穩定工作,仗著在技校學的護理技術,找了兩份小時工。上午下午各做兩小時,其餘時間全部用來照顧媽媽,家裡是我老公一力承擔。
離開的4個小時,我請了一個鐘點工,掐著點,上午一小時,下午一小時,在我離開半小時後必到,小時工離開半小時,我必回。
現在的家庭護理單價不低,哥哥的1000塊錢根本不夠,我自己每月還要往裡搭1000多塊錢。
好在我是正牌技師,牌子響技術一流,時薪也比一般人高得多,還承受得起。
平時哥哥打電話總是囑咐我不要太辛苦,不行就請人,可他從來不提多打錢回來的事情。
我以為哥哥是這你的知道我辛苦,原來只是他嘴上說的面子話,不行就請人也只是他隨口說說的。一涉及到錢,什麼都免談了。
好吧,既然這樣,我們好好說道說道。
7
在哥哥和我爭執的時候,媽媽突然說:餓,閨女,媽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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{nextpage}我眼一熱,媽媽今天不容易,清醒了這麼長時間,人沒死卻聽見一對兒女叫著分遺產,她該怎麼想,是不是不如沒有清醒?
我轉身走進廚房,去給媽媽下麵條。哥哥直接追進了廚房,也不顧居委會大姐在場,直接辱罵我。
哥哥說我跟他耍心機,看不上存款,所以先搶占房子,房子不是媽媽一人的,大家都有份,他不會便宜我的。
我強忍著淚水給媽媽做好了麵條,端給媽媽,回身找哥哥說理。
哥哥絮絮叨叨,說他知道我的工資不低,現在護理很吃香,尤其是像我這種正牌技師,還說我不知足。
我問他怎麼知道現在的護理單價的。哥哥說,他前兩天就請人來護理媽媽,花了大價錢,還請不到人。
我問他請了幾次,哥哥回答一次,再打電話,人家不來了。
我氣不打一處來:你照顧媽媽3天,就請人清理照顧媽媽一次?
哥哥理由充分:我一個大男人,怎麼照顧媽媽?別人不來,我也不能把人拉來呀?
我氣笑了:你現在知道護理費用高了,那你說說,你每月給1000塊錢,能頂多少事?
哥哥一句話不說,啞口了。
8
這時候媽媽也吃完了飯,叫來了我們兄妹倆,告訴我們,她沒有幾天好活了,唯一的希望是可以在我們的陪伴下閉眼走完。
然後,她指著哥哥說:我給你留下存款,已經厚待你了,我只想找你要點體面,能讓你陪著我離開。
我是兒女雙全的人,成天都只有閨女伺候,你做了甩手掌柜,連責任都一起甩開了。世上只有瓜戀子,沒有子戀瓜。
從你大學畢業,回來見了我和你爸幾回,我們見了孫子幾回?你爸臨死都沒有見到你,你呀,太不厚道了。
這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教好你,我們自作自受,我們認了。但你妹妹,她得房子,是你爸和我兩人的意思,你打官司都不好使。
外面天氣好,推我出去轉轉,讓我也在兒女的陪伴下曬曬太陽。
見媽媽如此要求,居委會的兩位大姐便趁機告辭。
我和哥哥推著媽媽在外面散步兩個小時,媽媽頭腦清楚,思維清晰,跟每個人都熱絡地打招呼,介紹哥哥。
一天後,媽媽走了,原來是迴光返照。
哥哥也走了,從陪著媽媽散步回來,到最後處理完媽媽的後事。他沒有再跟我說一句話,臨走,招呼也沒有打一個。
9
細想起來,哥哥之所以理直氣壯地說房子給我不合適,就是他原本想房子跟存款都應該留給他。
從他上大學起,我們就舉全家之力供應,他已經習慣了。
他回來還是耍了小心眼,認為房子是明面上的東西,媽媽不會怎麼他。但存款誰也不知道,就算給了他,我也不會說什麼,然後他再要房子。
他把一切都算進去了,唯獨沒有算到他這些年的付出。
說到底,哥哥的貪心是我和爸媽慣出來的,他習以為常,自認為不管他照不照顧爸媽,到最後,一切都還是他的,全家都還是以他為中心。
他沒有想到人都是有底線的,事情都是有底線的。
我明白,媽媽用錢挽回了她和爸爸最後的體面,可是,哥哥懂嗎?
好在,送走了媽媽,他拿走了銀行卡,沒有再和我扯皮。大概是他也明白,媽媽的遺囑早就立下,他多說也無用。
但是這輩子,我們的兄妹之情只怕也到頭了。
也好!